第二章 闻竹医馆

    “喂,谁啊!”文卿信向后猛地跳了一步,手中的伞差点就要挥出来,却忽然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,“卿雁城?!你还真是嫌我命长!”

    “诶,我怎么知道正好撞到你啊?快点,绿木她身上的伤复发了,她正待闻竹馆呢,你可得去看看……”红衣男子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,文卿信望着气喘吁吁头发散乱的卿雁城,一头雾水。

    “就是,沈绿木她前些日子不是在流翠山里采药嘛,那天她戴了一个很贵的银簪子,就被山贼给抢了,她想夺回来的时候,就被砍了一刀,也不知道怎么弄的,刚刚在路上我看见她,捂着肚子衣服上是血,应该是伤口又给挣开了,我就带她到医馆去了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她在闻竹馆?”闻竹馆这个地方,文卿信还是知道该怎么走的,她提步便向那边走,卿雁城连忙跟在她后面,“绿木被人砍伤过?这种事她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!”

    她原本以为沈绿木是闹肚子,哪里知道她竟然是旧伤复发?她那种……小家碧玉,怎么会惹得自己挂彩?

    她脑中思绪混乱,也不知道该问卿雁城什么,只是想若是这般,下回沈绿木再去山里采药,她可得跟着了。她也不算多么武艺高强,可打几个山贼还是绰绰有余的。至于丹衣……丹衣其实用不着她担心,她可以猜到丹衣刺杀的人是谁,杀了他之后,她一时半会不会再有什么急事,应该是先隐姓埋名起来了。

    这回她冲动成这般,大概也会好好冷静一段时间。

    闻竹馆不远,紧邻着碧溪引出的一条水道,仅有一层,两旁没有别的店铺,因此并不难找。医馆白墙黑瓦,典型的江南水乡风格。文卿信记得这里的大夫姓桑,在寒山城小有名气,现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人声,想来现在城里患病的也少。

    “桑大夫!”卿雁城在医馆门外喊。

    垂下的素色丝帘后传来脚步声。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撩开门帘。

    桑大夫容貌俊秀,文卿信早已知晓,她有时会听到寒山城中待嫁的少女提起他,沈绿木倒是没有过,但当门帘掀开的时候,她仍有一瞬的惊艳。他虽只是小城的医者,却有豪门公子一般的气质,青丝如瀑,丰神俊朗,眉眼秀丽却并不阴柔,倒真是俊美得如同戏本图画中走出来的一般。

    “雁城兄。这位姑娘如何称呼?”桑大夫的声音,文卿信大概会拿“醇厚如酒”来形容。

    “免贵姓文。”

    “文姑娘,两位请进。在下免贵姓桑,是这闻竹馆的主人。两位是来探望那位沈姑娘的吧。”他侧身,卿雁城与文卿信一先一后走进去。他们穿过一间作为药铺的屋子,桑大夫领路,他掀开另一道门帘,让他们进入里屋。文卿信一言不发,卿雁城却在小声嘀咕:“他叫我雁城兄,可他明明比我年长才是。”

    文卿信一眼便看见屋中央的床榻。沈绿木平躺在榻上,身材显得越发瘦小了些。她披着一条薄毯,面色虽不佳,却有了些血色。

    “沈姑娘小腹上刀伤的血已经止住了,刚刚睡过去,她还需要静养。两位若无事,在那边的竹凳歇息便可。我再去备些药。”

    桑大夫说罢,便缓步离开,卿雁城与文卿信在窗边的凳子上坐下。“桑大夫的医术可了不得,就是配药的时候从不让别人打扰,也不会与别人搭话。”卿雁城轻声说。

    文卿信默然点头,她将六道伞搁在膝上,盯着它发怔:“绿木没什么事吧?”

    “她那身子骨可硬着呢。”

    窗外传来清风吹拂之声,文卿信转头便见月光下竹影摇曳,“闻竹馆”,倒是馆如其名。皎月笼罩青竹,夜色幽蓝,有些像她身上这件半臂衫子的颜色。她这一身名唤“深竹月”,也是这种古雅的暗蓝色的名讳。

    她实在百无聊赖,便取下发上的青荷梳,攥在手中把玩,忽而想起了什么事,唇角不禁泛起浅笑。

    闻竹馆极静,静得文卿信分明忧心沈绿木,却依然渐渐昏昏欲睡。一向喋喋不休的卿雁城这会儿也识趣,没有打扰她。

    一声短促却骇人的尖叫将文卿信猛地从昏沉中惊醒。她一抬头,看见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沈绿木忽然双眼圆睁。她身体惊惧地扭曲起来,盖在身上的毛毯乱成一团。卿雁城跳起身来,屋外传来什么东西重重落在案上的声音,桑大夫也急匆匆掀开门帘冲进来。他几近跪在沈绿木身边,用手轻抚她的肩膀,帮助她平定心神。待沈绿木稍静下来,他赶忙探问:“还好吧?可是伤口出了什么问题?”

    沈绿木发丝凌乱,呆愣地盯着桑大夫,半晌,才缓缓摇头。

    “她这是怎么了?”卿雁城凑过来问。

    “应当是做了什么噩梦。”桑大夫轻声答。

    “都多大的姑娘了,还被个梦吓成这样?”

    “喂,你也老大不小了,都当官了,怎么还这么不会说话。”文卿信朝他挥伞,卿雁城迅速跳开,眼神倒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秋白姐?”沈绿木的目光从桑大夫转向文卿信,“你也来这里了?”

    “我在茶楼里等了好久,怕你出了事,就到街上打听,正碰上雁城,他跟我说了你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抱歉,当时我以为只是肚子不舒服,谁知道是伤又复发了。”她垂眼看着自己盖在毯子下的腹部,把那些乱糟糟的褶皱抚平,“我再也不会带值钱的东西去山里了。”

    “下回你采药喊上我,那些土匪,”文卿信夸张地将六道伞竖在面前,“可不想挨这个。”

    沈绿木笑了起来,神色分外轻松。文卿信刚刚放下心来,正想跟她再多寒暄下,顺便想想怎么跟她解释茶楼的事,忽听得卿雁城在她身后“嚯”的一声叫唤,便又回过头去。

    “这什么玩意儿?刚刚从窗户里飞进来的,掉在我脚边上。”

    他把那个东西摊在手上,文卿信立刻便认出来了。小巧的银色鸟形飞镖,和茶楼里丹衣拿来杀那个侍卫的银镖一模一样。鸟的左翼上缠了细线,下面垂着一个捆扎住的纸卷。“是封信啊。”

    “让我看看。”文卿信将那纸卷拿过来,解开细线,展开读上面的字迹,卿雁城也别扭地拧着脑袋费劲地看着。字迹看来写得很急,但仍旧能看出这人的字本是很俊秀的。纸上只有一行字:

    我在碧涛苑,有事要与你说。

    她继续展开纸卷,就在看到落款的时候,她忽然瞪圆了眼睛,随后一把将信纸收到面前,避开卿雁城的目光。她身后,沈绿木满眼迷惑,倒是桑大夫微微一蹙眉。

    “诶,我还没看清楚呢!”卿雁城伸手要抢过来,文卿信却抬手将信护住,“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啊?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文卿信抿唇,过了半刻才答道:“有人找我,嗯,只是找我而已,就是些私事,不方便被别人看到的那种。”

    卿雁城望着她,一扬眉,意味深长地“哦”了一声。文卿信看着他这诡异的笑,一时无语,这家伙脑子里该在想什么在呢?

    “若是文姑娘有事,这里便由我来看着便可。”桑大夫用一贯的轻缓声调说道。

    文卿信转头向他道谢。她再回过头时,卿雁城眼里那种怪异的神色还没有变。于是她举起伞作势向他捅过去:“我可没有什么心上人,就是有些重要的事不便跟你说而已,你就不要多管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