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005】寿宴预谋

    寿宴已经正式开始,庭院中悬挂着许多燕京大儒们手书的寿联,不少文官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品鉴。
    “寿酒盈樽春风满座,嵩山比峻南极增辉。”有人轻嘶了一声,“这几个字笔势跌宕遒丽,奇险率意,看起来有点像谢大儒的笔墨。”
    “你们看,他落笔处喜欢带上一点,这副寿联绝对是谢大儒写的。”
    “诶,今日寿联这么多,若是看走眼了,你可得当着谢大儒的面儿,自罚三杯,哈哈哈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李慕宜坐在一众女客间,只端茶盏不动筷,这副奇怪的吃席方法很快就被人盯上了。
    “你是哪家的姑娘?我怎么觉得有些面生?”开口的是工部侍郎家的刘夫人。
    刘夫人和善的问了句,按理说身边这个容貌出众的姑娘,若是曾经见过一遍,肯定会留下印象。
    “是呀,燕京的姑娘们我大都见过,不说全部,十之八九倒是有的。”
    一桌子的夫人们全都朝她看了过来,显然都对她很感兴趣。
    李慕宜放下手里的茶盏,冲她们微微笑道“小女李慕宜。”
    “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,燕都里姓李的姑娘太多了,让我想想。”刘夫人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她,又摇了摇头,“确实记不得了。”
    李慕宜听她说认得自己,心中一喜,转眼又听她说忘了,心里像打翻了个酱料碟子,五味杂陈的。
    她本来还指望有人认得她,好打探更多的消息,又怕有熟人碰见她,知道她和裴清的过往。
    男宾席间。
    李纾坐在最大的一个桌子上,远道而来的宾客向他轮番祝酒道贺,几轮下来,腹间酒气上涌,脸红得跟关公似的。
    “再来再来!下回我一定能投中!”
    “我赌一盅酒,他下回还投不进!”
    “我赌三盅!”
    “得了吧,凭你三杯就倒的酒量还敢来投壶!”
    院中投壶射箭的世家子弟聚在一起,赌乐声混杂在觥筹交错间,寿宴显得极其热闹。
    女宾席上,丞相夫人正和一众夫人们说笑,推杯换盏间瞧见了不甚显眼的一道纤影,低声朝身边侍女吩咐了一句。
    只是那股子冷意在她抬头时已经消失不见,在外人看来,她依旧是那个端庄和善的相爷夫人。
    夕阳渐落,天边的一片云霞慢慢飘了过来,李慕宜抱了抱胳膊,莫名觉得天儿有些冷。
    夫人们说话,她就在一旁静静的喝茶,等席间酒过三巡,不少的女宾已经微醺了。
    李慕宜趁着没人注意她,悄悄的离了席,带着碧婵在花廊里吹着凉风,花廊旁赤棠如火,衬得她衣衫上的金桔都鲜活了不少。
    “女君今日怎么不饮酒了?”
    “重疾未愈,不宜饮酒。”
    李慕宜淡淡回了句,这些日子碧婵常以她病疾未愈为由不许她出汀兰苑,这会儿被她拿来堵话,碧婵被狠狠的噎了一下。
    蓬莱阁的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戏,她静静的立在廊上瞧了会儿,便觉得无趣了。
    “女君不喜欢这出?那婢子去叫她们换了。”
    李慕宜朝碧婵看了一眼,将她拉了回来,口中唉声叹气“我不想听戏,整日都待在府里,若是能出去看看就好了。”
    “这怕是不行……”碧婵可不敢答应,声音渐渐低了下去,“相爷说了,女君想做什么都行,就是不能出府。”
    “为什么?前几日我还看见李令仪出府了。”同为相府的女君,李纾偏偏不许她踏出相府半步,这和禁足有什么区别?
    碧婵朝周围看了又看,将她拉到了戏台子后头一个没人的地儿。
    压低了声音,神秘的说到“相爷说了,伏姬年年侵扰我大燕边界,燕京百姓对胡人恨不得啖其肉,饮其血。”
    嗯…李慕宜点了点头,她这些日子打探了不少消息,对大燕和伏姬的战事也了解不少,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?
    “若是让旁人知道女君是伏姬人,那可就危险了!”碧婵说完,紧张的看了看四周。
    好在没人发现她们在这里说悄悄话,轻轻的拍了拍心口。
    李慕宜听完碧婵的话就愣住了,原本毫无波澜的心被狠狠一揪,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了上来。
    她…她是伏姬人?
    碧婵为了让她明白大燕百姓有多恨伏姬,将这些年伏姬侵扰边疆,攻占北疆三城之后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的事儿又说了一遍。
    总而言之,大燕百姓对这帮子胡虏恨之入骨!
    李慕宜的手指紧紧的扣在柱子上,碧婵见她神色不大对,似悲似怒,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连忙跪地请罪“是婢子失言了。”
    李慕宜没有管跪在地上的碧婵,她已经被这个消息震住了。
    她竟然不是中原人!
    怪不得她的头发在阳光下带着淡淡的棕色,不同于中原人的墨发。
    怪不得东西厢里的兄弟姐妹都跟她不甚亲近。
    怪不得李纾要将她囚禁后院暗牢。
    这一切,似乎都说得通了。
    “我是伏姬人之事,府里还有多少人知道?”困惑她多日的问题终于解开了,可她心里闷闷的,一点儿都不欢喜。
    “相爷不许外传,除了后院的主子们知道,连谢六郎都是瞒着得。”
    “行了,你先退下吧。”
    碧婵惶恐的退下了,戏台上又换了一出戏,台下宾客欢呼,寿宴显得十分热闹。
    李慕宜看了眼远处的姑娘和夫人们,慢慢的走了过去。
    身后突然被人重重一撞,脑袋磕在了柱子上,正此时,一道眼熟的身影惊慌的从她面前跑过,混入了宾客间。
    顾不得被撞红的额头,李慕宜朝那背影追过去,忽听二楼蓬莱阁里传出一声女子的惊呼,一个丫鬟从高阁上跌落,重重的砸在了戏台中央。
    戏台上一片混乱,台下女客吓得不轻,有几个两眼翻白,晕了过去。
    这处的混乱很快就传到了前院,奏乐拜舞顿时停住,众宾才从寿宴的欢乐中醒悟过来。
    什么?死人了!
    谁敢在丞相寿诞之日闹事?不想活了吗!
    李纾带着一众宾客从前院赶过来,李慕宜看见了那袭冷若冰霜的青衫,和跟在谢晋身旁扶着谢老的谢六郎。
    众人的目光在戏台上的尸身上停留了片刻,便将脸移开了。这大喜的日子闹出了人命,真是不吉利!
    李纾独自走近拨开了染血的乱发,看到了一块被压在身下的碎玉,宾客中瞬间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。
    “啧,这算什么事儿啊!”
    “那么高的栏杆,人是怎么掉下来的?”
    “嘘,莫要多猜,没看见那玉吗?小心惹火烧身呐!”
    鲜血如花,绽放在戏台上,一条鲜活的生命如花般凋落了。
    相府里里外外都封住了,今日来祝寿的宾客都来了蓬莱阁的戏台边,一个都不许走。
    众人都聚在一起,不多时京兆尹就带着一队人马满头大汗的赶来了,瞧见这阵仗,顺带着暼了眼丞相青黑的脸色,连腿都吓软了几分。
    看戏的宾客中,唏嘘哀叹者有之,看戏猜测者有之,听到赵京兆下令封锁内苑,严查混入宾客间的凶手时,个个都惊慌失措。
    宾客们面面相觑的看着自己身边的人,生怕凶手就在自己身边。
    李慕宜惊魂未定,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得脸色发白,目光顿在女尸的脸上,被那双眼睛一看,浑身像是被浸入了冰水里一般。
    那日裴清染血的脸又浮现在她脑海中,
    宾客对杀人者的诅咒刻印在她心里。
    突如其来的恐慌淹没了她,惊厥之下,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。
    “快让开!莫要围在一起!”
    李慕宜耳边嗡嗡的响,周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鼻尖触到了一丝冷香,而后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。
    “先送去竹筠阁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