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 金风玉露(一)

    这日天刚放晓,杭州南城门的监门将军郭潜正在城墙上询问昨日夜值的城门郎,忽见一行大军自远处浩浩荡荡疾行而来。他登上塔楼瞭望,见战马萧萧,旌旗猎猎,领军的人物一身银甲,在熹微晨光中折射出一线光泽。

    郭潜见士兵持“珲”字军旗,知是南诏的五万大军到了,忙走到城门外接引。

    嵇涵领着兵马停下,递了个眼色,一旁的亲兵忙上前道“南诏珲王领兵借道,速开城门!”

    郭潜见这小小士卒既不下马,又言语倨傲,着实无礼,当下也板起脸道“下官监门将军郭潜,职责在身,请奉上入城文书。”

    嵇涵见这郭潜虽是将职,但身材瘦削,显是出身文官,丝毫不放在眼里,鼻子一哼,对那亲兵道“给他。”

    那亲兵自怀中取出一份大殷皇帝的敕旨,随手往郭潜身上一丢。郭潜又惊又怒,连忙伸手接住,展开一看,确是今上请兵旨无疑。

    他将敕旨收好握在手中,见南诏人如此失礼,一板一眼道“据大殷律例,异邦军队奉诏入我大殷城门,还需奉上大殷关牒,注明抵达州城、主帅名号、过关人数、停留日长,缺一不得入城。还请珲王交出关牒。”

    嵇涵一路仗着大殷有求于己畅通无阻,没料在这小小监门将军处受阻,驱马上前喝道“蔡公公借兵催得急,关牒在对外司信坊那里,你自去重熙取去!”

    郭潜挺直身板道“既然如此,下官这就派人去对外司信坊核实。若此关牒已得批允,自当放珲王入城。还请珲王大军就地驻扎静候。”

    嵇涵闻言火冒三丈,怒道“小小监门将军,竟敢挡我南诏五万军马!还不速速大开城门,若是贻误军情,你万死难辞其咎!”

    郭潜不卑不亢道“若是贻误军情,下官自会领罪受罚。若因下官渎职致祸起于此,下官才是万死难辞其咎!”

    嵇涵冷笑道“好一个赤胆忠心的郭将军!本王倒要看看你到底是迂腐愚忠,还是当真不怕死!”说着马鞭一扬,扫过郭潜鞋面。

    郭潜见他气急败坏,心中愈发起疑,面上却毫无惧色,朗声道“我为官二十余载,从未见过友军如此颐指气使。珲王气焰,不似相助,倒像趁虚!”

    嵇涵哈哈一笑“大殷积重难返,萧墙之祸尚难平息,又何需本王火上浇油?”

    郭潜情知不妙,忙高声道“诸将士听令!紧闭城门,不见关牒,不得放一兵一马入城!”

    嵇涵冷笑一声道“本王何需你下令开门,我南诏兵马自会破城而入!”

    郭潜目光凛凛,高声喝道“诸将士听令,死守城门,擅闯者,杀!”

    嵇涵阴鸷一笑“便教你做我马下第一个亡魂!”说着一剑刺入郭潜胸口。

    郭潜握住锋刃,强忍剧痛道“今上糊涂,竟引彼南诏小人登堂入室,狼子野心,昭然若揭。我郭潜今日以身殉国,无愧天地,唯愧对杭州城百万百姓,令其暴于铁骑之下!”

    嵇涵一把拔出长剑,传令道“破!”

    城门戍卫一见乌压压的南诏士兵蜂拥而至,哪里还记得郭潜的遗命,自是逃跑的逃跑,投降的投降,不出半个时辰,南诏便已破城而入。

    嵇涵命人割下郭潜首级,一路疾行至知州府,见杭州知州尚在美梦中,便将那血淋淋的脑袋往他怀中一扔,惊得那知州一个哆嗦惊醒,跪倒在地,战战兢兢。

    嵇涵冷笑道“南城门监门将军郭潜,勾结乱党,违抗真宗皇帝圣意,阻扰南诏大军入城,已被本王就地正法。其余违抗者,已被擒获收押。北疆之乱,怕是这南边也在唱和!”

    杭州知州罗仪忙叩首喊冤“珲王明鉴!只是这郭潜虽有些文人脾气,却没有那犯上作乱的胆子,说他擅作主张,损毁两国盟军情谊是有可能的,但是这勾结乱党一事,珲王会不会……”

    嵇涵喝断他道“你当他勾结的是乡间野地的村夫俗子吗!彼襄侯府余孽潜入杭州,纠集乱党,他就是其中之一。逆贼伺机而动,欲煽动民众,挟威北上,反攻重熙,血洗皇宫,你是否然不知!”

    罗仪面色大变,哆哆嗦嗦道“竟……竟然有这等事?”

    嵇涵乜了他一眼,哼道“你这杭州知州尸位素餐,端的可恶!真宗皇帝竟委任你这种人做一州知州,真是滑天下之大稽!”

    罗仪见他口出不逊,心下十分不满,但见屋内南诏侍卫环伺,刀枪剑戟林立,气氛十分肃杀,于是咽下满腔不忿,连连称是。

    嵇涵见他已做低眉顺眼状,便道“本王有真宗皇帝敕旨在手,奉诏借道,本应速速北上支援,但赫连一党根系深植北疆,暗潜此地,若不屠尽,任其北呼南应,则大殷一日不得安宁,我南诏也恐遭连累。本王要在此停留几日,将赫连余孽一网打尽,永绝后患!”

    罗仪既知有叛党潜伏,又见他兵强马壮,岂敢忤逆他的意思,自是不住点头应和。嵇涵忙命他拟定捉拿赫连一党的布告,尽贴于城内外,又占了他的官邸住下。一州知州,不过被人当作傀儡戏弄,沦为南诏亲王的跟班,唯异邦人之命是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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