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五章 死神

    米恩趴在地上,他的剑掉落在手边。骑士只要意识清醒都不应该松开他的武器,但米恩此刻已经无法动哪怕一下。
    他感到痛,很久没有这样痛过了。有魔法的诅咒,有物理的外伤。他身躯的每一寸都有痛烧灼般的痛,刀割样的痛,穿透般的痛,筋肉绞紧的痛,各种各样的痛。他睁开眼睛,看见影之主一挥手,神官们合力搭起的牢笼顷刻破碎,黑暗蔓延开,淹没了这间大厅。惨叫声,惊呼声,躯体沉重倒地的声音。
    骑士咬牙切齿,无可奈何。他极力催动神灌注给他的强大魔力,对抗黑暗的魔法,加速身体的恢复,可这和当下紧急的战况比起来,还是太慢了。
    他当时应该命令他们立刻逃走,而不是……他本以为他们虽然打不败它,但最起码……
    米恩睁大眼睛,在昏暗的视野里,他看到长靴走过他身边,一个人弯腰,在黑雾中捡起了那灼灼发亮的银剑。
    “我神,”坎德的声音清楚地落入他耳中,“请允许我向您的敌人们宣告——”剑身上的铭文逐一亮起,光芒越来越盛,驱散四周的黑暗。
    “光明永存世间。”坎德抬起长剑,向下一挥,黑暗竟被完全驱散。
    他冲向了影之主。
    “不!赛罗姆——”米恩呼喊道。一口腥甜上涌,诅咒令他像被劈开那样痛苦。
    骑士怒吼,挣扎,然而徒劳。他眼睁睁看着赛罗姆与影之主缠斗,神力源源不断,通过金发骑士的身躯注入长剑,挥出十足的威力。然而骑士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,越来越痛苦。
    米恩握紧拳头,捶了一下地板。他痛恨自己之前出战的决定。他为什么不直接命令所有人逃跑呢?如果他这么命令的话,后果不过是让神殿脸面尽失,他去被圣地那帮老家伙连骂带罚折磨一顿。总好过——总好过——
    赛罗姆吐血了。
    可他战斗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变缓,也没有半点退却的意思,愈战愈勇。他在透支他的生命!米恩挣扎着站起来,伸出双手。抵御诅咒修复身躯的魔力被骤然抽离,他痛得几乎要再次倒下。但他终究站住了。三道巨大的光刃在他掌心前凝聚,只待时机合适,就会冲向达克菲尔德的巨龙。
    他的后颈被猛地痛击一下。米恩在一瞬间失去意识。
    他在光明神力的温煦下恢复意识,睁开眼睛。他看见女孩走过去。他看见坎德被影之主卡住脖子提起。他看到影之主把手放到了魔女的头上——他看到——金发变成漆黑,蓝眼染上紫色,深色的印记显露在洁白的皮肤上——影之主的嘴开开合合,他在说什么?
    耳鸣声盖过了一切声音。
    影之主松开手,轻蔑地看着奄奄一息的赛罗姆·坎德。他没有杀死他。他毕竟早就决定不要杀死他。
    他张开双翼,带走了因为听见他的话语,浑身僵硬的女孩。
    米恩跌跌撞撞地跑向坎德。他还没死,但也快活不了了,人体魔力的运行在他身上已经乱了套,神赐予他的魔力如同敌人恶毒的诅咒一般在他的血管里横冲直撞,肆意破坏。
    “阿贝尔……”坎德的声音非常微弱,但米恩听得格外清楚。
    “你居然擅自用我的剑,”米恩恶狠狠地对他说,“杂种,你完了,等着挨鞭子吧!我要判你被抽五十鞭!”
    他一边向神祈祷,一边利落地给坎德施上各种急救的法术,不顾他自己的伤势。
    坎德虚弱地笑笑,闭上眼睛。
    “好啊……等我……恢复如初之后……”他说,“你之前的提议……我接受……冒着五成可能失败死去的风险……我要取回我的力量……”
    米恩深吸一口气。
    “不行,别开玩笑了?!为了她——一个魔女——你应该为了神!你——”
    他看着失去意识的坎德,把所有的愤怒吞回心里。
    “米恩大人?”有人拍拍他的肩膀,是文森特·肖。严肃的神官在他身边半跪下来,建议道“把坎德大人交给我治疗吧,您还需要治疗您自己。”
    米恩所有表露在外的情绪立刻无影无踪,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肖,眼神里有某种审视的意味。
    肖在他发难前说“除了我,其他人大概都是真的晕了。”
    “您刚才装晕?”
    “一个强大的敌人,下手却并不狠,对我们都手下留情。力竭而败却无人牺牲不是最好的结局吗?”
    米恩冷笑一声“把自己生存的希望放在敌人心慈手软上,我可不记得波尔兰德是这样教导学徒的。”
    “承蒙教诲,谨记于心,米恩前辈。”文森特·肖回答。
    米恩沉着脸,视线重新落在坎德身上。在肖的治疗下,伤患的气息已经平稳多了。
    “刚才,最后,影之主说了什么,你听到了吗?”米恩问。
    文森特·肖的表情霎然变得非常难看。他一副他非常厌恶于复述,但因为米恩发问,他又不得不复述的模样,告诉米恩
    “他说,那魔女是他的女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