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教皇”把石龟的龟壳敲的当当作响，嘴里叨逼叨的跟串门的大妈一样。
在这一连串的敲龟声中，苍老的声音终是冒出了头。（咦？好像有车声？）
“这位……大人。”龟腹中的苍老声音斟酌了一下，却挑了个有些落伍的称呼。“您是想要小的们做什么呢？”
“呃……这种语气，老龟你以前来过现世？”教皇没有回答石龟的问题，反而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。
石龟沉寂了一阵，似乎在回忆着什么，半晌才回答道：“抱歉，这位大人。小的神魂有缺，很多事已经想不起来了，只是打自能开口之日，便是这个样子了？”
“这么说，你们是怎么来的人间也不清楚喽？”教皇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吊儿郎当的，但话中隐藏的意思却直指这一龟一碑的来历。
那苍老声微微一叹，“说来您可能不信，在小人的记忆中，我等本是天地间随意而生的一点真灵，整日游荡于灵海之中，混混僵僵不知几载，平日里只知弱肉强食之事。小人侥幸与其他数位同伴共聚一处，于灵海中挣扎数年后得以从中脱出，各自分化居住于一大城之中。”
“浮屠城？”听到这里，“教皇”冷不丁的说出了一个名字。
“你怎么知道！”一直沉寂的石碑中，那个女声突然冒了出来，本来清冷的声音变得有些激动。
“自然是去过。”
龟与碑双双沉寂，半晌，龟腹中的苍老之声犹疑的问道：“这位大人，如果请您出手送我们回去，需要付出什么代价？”
“教皇”歪了歪头，有些不敢相信的说：“回浮屠城？你们这些灵体好不容易才跑来人间，怎么会想着回去？”
苍老之音一阵苦笑：“似我等一类真灵，天生有影响生者六识的能力，但也因此会反向被生灵的诸多杂念所影响，最终大多都会坠入混乱与邪恶一面，但人间是秩序之国，我们这些外来之灵从来都是被斩除的对象。”
“就比如这几个？”教皇手一翻，从袍子地下甩出来一个小玻璃瓶，端端正正的落在了石龟的头上，其中有四道光点载沉载浮。
“是你杀了它们！”瓶子一露出来，那清冷的女声突然发怒，石碑上突然亮起无数铭文，一只异兽的虚影现于石碑之上。那兽影极为模糊不定，似是一阵风便可将其吹散，只能隐约可见有九条长尾、九颗头颅，嘴巴尖尖有些像狐狸。
那模糊兽影动了动，朝着教皇作势欲扑，却没想到石碑下方的石龟中苍老的声音长叹了一声，一片黄色霞光如布帛一般包裹在了石碑上，将那石碑上的铭文尽数盖住。异兽之影晃了一晃，就此散去。
“你这家伙！放开我！”那清冷的女声似是极为愤怒，碑上的铭文又亮起数次，每次的内容似乎都不尽相同。铭文的毫光几乎要穿透那层层包裹的黄霞。然而那石龟弄出来的黄霞似乎极为克制那石碑，碑上的铭文变幻了数次，最终还是被压了下去。
那碑中女声见再无可能突破那片黄霞，终是冷哼一声彻底沉寂了下去，再无声息，连那石碑都变得灰蒙蒙的，一副要死的样子。
见碑中女声不再折腾，龟腹中的苍老之声复又叹息一声，那黄霞从石碑上飘起在空中卷了几卷，化作一块叠的整齐的黄色布帛轻轻的落在了龟背上。
“大人还望不要怪罪简的无理举动，她只是猛然之间见故友被打散重归真灵，一时间无法接受罢了。”这一次，苍老的声音却是从那块布帛中响起的。
“这便是你的真身？你可要比瓶子里那四个强多了，那几个被杂念所染，满心思的就知道吃吃吃，连句人话都不会说。”
“怎么可能！”却是石碑中名为“简”的女声惊呼了一声。
龟背上的布帛无风自动，苍老之音叹道：“原来他们四个已经崩坏到这个地步了么？虽然两个月之前小人与它们之间就断了联系，但却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它们就失了神志。”
“我看你们也快了。”教皇冷冷的道。
布帛抖了一下：“大人何出此言？”
教皇指了指龟背上的石碑：“如果我没有猜错，你们到了浮屠城后她应该是附到了一卷竹简上，而你则融进了包在竹简上的那块布中。”
“大人说的没错，可这与失却神志又有什么关系呢？”布帛中的苍老之音问道。
教皇抱着两臂，在龟头前来回溜达着：“你们一起出来的一共六个，各自占了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六中神通，正好能影响生灵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六中感官。色、声两个融了一份地图，到了人间化作一套游戏地图，通过影响人的视觉与听觉两项搞了一出“死神来了”，依次来摄取生魂强大自身，但也因此被恶意反向污染。”
“而香和味两个就稍微聪明一点，他们跑到了一家到饭店里，附到了人家的炒锅上，帮助主家招揽回头客的同时也变相的收集愿力。这本来是个挺不错的招，可惜他们有些不知节制，生灵的愿力本质上是一种欲望。这年头虔诚者就像秃子脑袋上的毛发一样稀少，越来越多的愿力让他们两个完全沉沦在里面。”
教皇停住脚步，看向起伏不定的布帛与一动不动的石碑，有些可惜的说：“你们实际上正在步香与味的后尘。如果不是她把反馈回来的杂念炼成文字刻画在它的本体上，说不定这会你们已经入了魔被管理局消灭掉了。”
教皇说完后，那石碑依然一动不动的立在龟背上，那块布帛却起伏的更加剧烈了。苍老之声肃然道：“简，自从我们开始收拢愿力，你的话一天比一天少。我蹭多次问过你，你都说是在静心修习。现在你好好地告诉我，大人说的是不是真的？”
“告诉我！”苍老之声的音调拔得高高的，灵力共鸣出来的声音居然出现了颤抖，显然他的灵开始变得有些混乱。
“唉——”清冷的女声悠悠一叹，语气中透着无奈。“告诉你又能怎么样？至少这样你我还能多存在一段时间，真要断了这愿力，恐怕不过数月你我就要面临消散了。”
“那你至少也该告诉我一下，即便是坠入魔道面对清除，你我共同面对也”苍老之音再也说不下去，声音中满是颓然，那片布帛也软趴趴的耷拉下去。
这布帛失却了信心，平复了情绪的石碑却又接续对教皇言道：“这位大人。”她有些不太情愿的延续了苍老之音的称呼。“您与我们说了这么久，却一直没有出手杀掉我们，必然是胸中已有想法。可方便与我们说说？”
“哦，不愧是定型时直接选了书简的，就是聪明。就直说吧，你们两个在这收拢愿力也有小半年了，却一直能够保持清醒，不张扬、不贪心，虽然这其中有你们自身特性的原因，但至少没有惹出什么事情来，这一点很是不错。所以，我觉得无论是让你们就此坠入魔道然后被当成邪魔打散，还是断了愿力来源就此消散于世间，这两种选择都挺可惜的。”
“你是想收服我们吗？可我俩本质上只是一种灵体，虽然各自选定了形态，但却并没有实体。我可不想像他们一样被养在瓶子里！”清冷的声音直白的拒绝，那块布帛保持在原地一动不动，也不出声，显然是默认了石碑的说法。
教皇摇摇头道：“这几个家伙是被打散掉之后才被我收拢回来的，本身灵智已经消失，所以只能将其养在这里面，但你们并不需要这样。”
他伸出手来往空处一抓，一本散发着强烈压力的书本从虚无中被他拖了出来。
“这是什么！”两个声音齐齐呼道。也无怪他们惊惧，实在是这本书带来的压力太过于强大。这是一本大概有十六开的书本，厚度只有一指，从侧面看过去里面的纸页是青色的，浓郁的木气几乎要从中滴落下来。书的封皮黑中泛青，上面有无数怪异的字符蠕动着，看上去更像是某种邪魔的皮肤一样。无形的压力从书中扩散开，让人一看就阵阵心悸。
教皇掂了掂手中的书本，布帛随着那书的一上一下抖动了几下。
“早些年间，我找了些材料订出来这本书，本来想用它来写些东西，没成想书本是做出来了，却因为用的材料太好了些，导致在上面记录的时候总得想办法固化，不然写上去的东西就会被其中的灵力冲刷掉。所以愿意不愿意做个书灵呢？简小姐？”
那石碑似是被这书吓到了，半晌才苦笑着说：“承蒙您看得起，可这书的灵力太过庞大，我怕是会被吃的渣都不剩。”
“我在里面已经做好了法阵，现在只是因为缺少控制中枢才会显得灵气外溢。”
石碑沉默着，仍是有些犹豫。那布帛却不想等，催促道：“去吧简，成为一件拥有灵智的圣器的灵对于我们这样的存在来说是极好的了。”
“我走了，你要怎么办？”
“能活一个算一个吧。”
教皇歪着头看这俩在那演了一会言情剧，忍不住打断道：“咳！这个书还是要有书皮的”
“咳！那就这样吧。”清冷的女声匆匆说了一句，便闭口不言。石碑上亮起了无数铭文，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。这些铭文绕着石碑盘旋了数周，聚拢成了一卷淡青色的竹简。竹简摇了摇，化作一道光直接投入了已经被教皇翻开的书中。那书页上翻滚涌动的青木之气，随着书简光影的进入，迅速的收拢到了每一页上。虽然仍能感到其中磅礴的力量，但却不像刚刚那样有溢出的感觉了。
“还知道害羞了。”教皇轻笑一声，向那布帛招了招手。对方也没有由于，重新化作霞光覆到了那青黑的书皮上。书皮剧烈的蠕动了一阵，等平复下来的时候，却变作了厚厚的羊皮纸的感觉。整本书的灵力波动也在书皮覆盖上之后变得极为晦涩了。
教皇伸手在书皮上摸了摸，似乎很是满意这手感。他点点头，在一声轻笑之中消失在了原地。
（六贼卷，完。）